1.
半个小时前,医生告诉我,我的时间,只剩下两个多月。
手中的诊断书被攥得发皱,上面赫然写着,脑瘤晚期……
我根本不敢相信,年仅26岁的我,怎么就得了晚期?恐惧汹涌来袭,我颤抖的手拨通了蒋斯的电话,“蒋……蒋斯,我,呜呜呜,我……”我浑身发抖,哽咽的声音控制不住断断续续。
可那头的蒋斯声音很冷,“虞年年,你又在发什么疯?”
“蒋斯,我……呜呜呜,蒋斯,我快不行了。”
“呵!”他的不耐到达了顶点,“再耍这种无聊的把戏,你干脆赶紧去死算了!”然后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艳阳高照的夏日午后,医院门口,如坠冰窟。我到底还对蒋斯抱有什么希望呢?在他眼里,我就是个疯子,一个他再也不想多看一眼让我赶紧去死的疯子……
2.
从小我对蒋斯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家都知道我爱他,可他不爱我,他有他的白月光,叫秦曼文,当初大学毕业没多久,才二十二岁的蒋斯就动了和秦曼文结婚的念头。
只是后来,蒋阿姨知道了秦曼文有先天性心脏病,棒打鸳鸯。
结不成婚的蒋斯整夜宿醉。那天,我去酒吧找他时,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搂着我,去亲我的嘴。
酒精混合着他的拥抱和亲吻让我也醉了,我的爱终于控制不住,袒露出来。
可他抱着我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的听到,他说:
“曼文,我爱你。”
我的身体被他填满,心却漏了风。
次日,我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敲醒,秦曼文冲进房间,不可置信的看着在床上的我和蒋斯,还有散落一地的衣物。
她甩了蒋斯一巴掌,哭着跑开,蒋斯毫不犹豫的追了出去,徒留我一人在酒店,又惊又怕。
为报复蒋斯,秦曼文转头跟另外一个追她的富二代好上了,没过一年又跟那个富二代出国读研。
“虞年年,这下你满意了吗?”
我们的婚礼上,蒋斯双眼猩红,对着我说,他攥得我的手生疼,狠厉的眼神像要把我生吞活剥。
从他眼中,我看到了恨,看到了厌恶,我爱他,但他恨不得我从未出现在他的生活。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的,等回忆的潮水慢慢褪去,回过神来时,屋子里已经彻底暗下来,蒋斯还没有回来,偌大的房屋毫无生气。不知是本就生病还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我竟觉得异常的疲惫,拿着睡衣去洗了个澡,回到卧室躺下,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察觉到旁边陷下去一块,是蒋斯回来了,他依旧背对着我,睡在床沿边,中间空得可以睡下一个人。
那边很快传来沉睡的呼声,我盯着天花板,再难入睡……
3.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中午十点,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蒋斯是个挑食的,结婚这几年,我为他苦练厨艺,风雨无阻的给他送饭。
送到半路,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下一秒,我的大脑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眼前的车流越来越模糊,身体也开始忍不住发抖。
我强忍着痛意想把车开到一边停下,恍惚间却不小心踩上了油门,猛地撞上了绿化带。
头疼得厉害,意识也开始变得混沌,我拼命的告诉自己要清醒,然后从包里摸索出手机,拨打通讯录里置顶联系人——蒋斯。
“嘟……嘟……嘟……”
终于接通了。
“蒋斯,你能不能来一下白云路这边,我……”
可话没说完,那头就传来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我自嘲的笑笑,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没了意识。
4.
再醒来时,医院,问了护士才知道,是位好心的大姐帮忙打了。
生死时刻,本该和我最亲近的老公对我置之不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却帮我捡回一条命。
我心里升起一股酸涩,这些年我的坚持算什么。
“虞年年。”一个好听的男声把我从痛苦中拉出来。
“你……你是陈羡?!”
他点了点头,穿着白大褂,英俊又挺拔,和小时候一脸奶膘,追在我后面的跟屁虫一点都不一样。
如果不是那对过于熟悉的酒窝,我都要认不出他了。
陈羡把一瓶云南白药递给我,“还好只是擦破了皮,擦伤的地方每天喷一喷这个。”
“谢谢。你在这里当医生?”
“嗯,外科大夫。”他看了看手表,“午休了,要一起喝杯咖啡吗?”
咖啡厅里,陈羡表情沉重,欲言又止,许久后他才说道,“抱歉年年,我看了你的报告单,你别怕,我会治好你的。”
我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忽而笑着调侃他,“可你是个外科医生,脑子的事你又管不着。”
陈羡扭头看向窗外,我装作没看到他红了的眼尾。
他小我一岁,小时候被欺负就会找我来哭唧唧的,现在却要顶在我前面了。
“反正我是医生,我说要治好你,就会治好你!”他奶凶奶凶的对我说,目光落在我无名指的戒指上。
“没结婚别乱学人家戴戒指。”
“我结婚了。”
我掏出手机,给他看了我和蒋斯的结婚证照片。
他满眼震惊,像个委屈的小孩:“你不是说要嫁给我的吗?”
我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当年的大冒险,“陈羡,那是玩游戏输的。”
他瘪着嘴怏怏不乐:“你个负心女!你和他什么时候离婚,我不介意你二婚。”
我笑了笑,知道他是打趣逗我开心“你没机会了,弟弟,我们很恩爱的。”
陈羡低下了头,手上一直在搅动他的咖啡,那是他小时候无措又不开心的表现。
“给我打电话,是叫我来看你热闹吗?”
一个讥讽的声音传来,我回头,看到蒋斯带着他的助理站在我身后。
他的眼里明暗不定,他在不开心。
“老公,你来这边开会吗?”我上前挽上他的手,“这是我朋友陈羡。”
希望蒋斯能给我点面子,毕竟我刚说完我们很恩爱,但显然蒋斯最喜欢的就是把我的面子踩在地上。
“朋友?怎么,换把戏了?换成吸引男人来引起我的注意?”
他上下打量着陈羡,“眼光真是越来越差,要找人,也找个上点档次的吧?”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陈羡猛地站起,生气的看向蒋斯。
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咖啡厅内无声的对峙,气氛紧张。
半晌,蒋斯撇开我的手,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
蒋斯生气了,他对我向来这样,一言不合就甩脸色。以往我都是迫不及待跟在他身后哄着,可现在陈羡还在,我也累了一天,突然就没了力气。
蒋斯发现我没跟上,回头,阴涔涔的盯着我。
“不走?今晚就别回来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陈羡气得要炸了:“虞年年,他就这么对你?这就是你说的很恩爱?”
我咬着下唇,陈羡觉得不平,却是我的日常。
我努力的敛起失落的神色,朝陈羡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他凶了我一嘴,“你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
瞬间,我的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下。
陈羡抬了抬手,想要抱我,但我退后了一步,他的手转了方向,擦掉我脸上的泪。
“如果不幸福,就趁早了断了吧,身体本来就不好了,还找个这么玩意气你。”
他望向我的眼里,带着点点的深情,我慌乱的拍掉他为我擦泪的手,拉开了距离。
“陈羡,谢谢你。”
5.
陈羡开车送我回了家,小区楼下,我正要走,他拉住了我。
“你的东西落了。”
“我没有啊。”我疑惑。
“生日礼物。”
“你刚刚说去洗手间,原来跑出去买礼物啦?”
接连的事情,我都要忘了我的生日,可多年不见的陈羡还记得,他是个很好的男人,可惜,我们没有缘分。
告别了陈羡,我转身往家的方向走,一辆熟悉的跑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看见驾驶座上坐的蒋斯,他冷着脸,路过我的时候,头也没回一下。
我不在意,反而很开心,蒋斯居然回来吃饭了!他是不是也记得我的生日,那我要好好做顿晚餐哄哄他。
我在厨房里哼着小曲,忙碌了一个半小时。六点四十,我端着最后一盘宫保鸡丁从厨房出来,转身看到蒋斯急匆匆往外走的身影。
“蒋斯!”我有点心慌,叫住了他,“可以吃饭了。”
他回头看我一眼,略带嘲讽,“今天跟那小白脸没吃饱?”
我盛饭的手僵了一下,“蒋斯,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就是单纯的朋友。”
蒋斯冷笑一声,“最好是这样。”他顿了一下,“公司有事,你自己吃吧。”说着便推门走了,他还是没有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或许记得了,但不在意吧。
我看着眼前精心准备的四菜一汤,瞬间没了胃口。
晚上九点,我刷到蒋斯铁哥们周阳发朋友圈发的视频,配文:欢迎秦大校花回国/撒花/
视频的背景是一家酒吧的包厢,说要回公司处理公事的蒋斯,正在酒吧慢斯条理的喝酒,他旁边坐着的,还有他许久未见的白月光,秦曼文。
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涩感,短短十五秒的视频,我反反复复看了几十次后,终于肯放过自己,关掉了手机。
秦曼文她……回国了啊。
怪不得蒋斯那么急,我的生日宴怎么比得上去见他的白月光。
可蒋斯,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生日了啊。
我关了灯,空荡荡的房间被黑暗笼罩,看不见就可以假装,蒋斯还在我身边。
明明小时候,他是会担心我怕黑,翻过窗户,进来陪我的。
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闭上眼,想起我们青梅竹马的曾经,其实蒋斯也有对我很好的时候。
我们家刚搬来小区,别的孩子欺负我是刚来的,小小的蒋斯挡在我前面,恶霸一样说:“你们谁敢动她一下试试!”
我嘴馋爱吃零食,但零花钱不够,蒋斯的大半零花钱,都进了我的肚子。他还说:“尽管吃,养的白白胖胖的,哥哥养得起。”
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我以为我们只差一张捅破的窗户纸。
可是秦曼文捅破了那张窗户纸,让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妄想。
可能青梅永不敌天降吧。
结婚五年,前三年蒋斯碰我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是这两年来,蒋阿姨和蒋叔叔催得多了,他才会时不时心血来潮的碰我一下。
不知道今晚蒋斯会不会回来,定好的蛋糕被我冲进下水道,我躺在床上,静静的闭上眼,那么顽强的活着干嘛,反正又没人在乎。
我伸手将床头柜上的相框扣下,里面放着我和蒋斯的结婚照,照片中,我幸福的像个傻子,身旁的蒋斯臭着脸,一副和我结婚是天下最痛苦事的样子。
凌晨一点,蒋斯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茉莉香,那是秦曼文最爱的香水味,我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6.
第二天,我鼓起劲儿给蒋斯送饭,或许昨晚只是误会,秦曼文回国,作为老友,蒋斯也要去见一面。
我安慰着自己,我是蒋太太,要相信自己的老公。
可我推开蒋斯办公室的门,看到的却是迅速分开的蒋斯和秦曼文。
这一幕直接刺激着我的神经,怒火瞬间涌上我的心头,我再也忍不了了!
昨天,这辈子,难道遇到秦曼文,我就一定要输的一塌糊涂吗?!
我快步上前,抬手一巴掌就甩到秦曼文的脸上。
“啪”这清脆的响声真好听。
我还要再打的时候,手腕却被蒋斯紧紧握住,握得我生疼。
“你干什么,虞年年!”蒋斯呵斥一声把我推到旁边,然后心疼的看着秦曼文,问她疼不疼。
秦曼文一手捂着脸,满脸委屈,如果她看向我的眼里没有挑衅的话。
我冷声问蒋斯,“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们干什么呢?”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的办公室!我想让谁在这里,谁就在这里!现在,你给我滚蛋!”
我才是蒋太太,可蒋斯让我滚蛋,却留秦曼文在这里,我气得要炸了,头又开始痛,绵长又剧烈的痛感几乎让我无法思考,眼前蒋斯和秦曼文的身影渐渐模糊,一股暖流迅速从鼻腔流出。
我向后倒去,却没有接触到冰凉的地面。再睁开眼,发现我躺在蒋斯的怀里,他难得的神色紧张。
“虞年年,你怎么了?”
一股恶心涌上来,我甩开他的手,冲向洗手间,关上厕所隔间的门,对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
我听到蒋斯在外面拍着门,大声问我:“虞年年,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到底怎么了?”
“你说话啊!”
我用纸巾擦了擦嘴,强撑着装出无事的声音。
“被你们这对狗男女气蒙了,你让她,我就好了。”我故意问。
我听见蒋斯踢了下门,嗤笑:“果然是装得!虞年年,你是戏精转世吗?再被你骗我,我就是个二百五!”接着,传来他离开的脚步声。
我松了口气,既然他不爱我,我也不想用同情留住他,我又不是什么感情的乞丐。
十几分钟后,我吐够了,清理好衣服上的鼻血和吐出来的污秽物,洗了把脸。
我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色,仔仔细细的化了个妆,输人不能输架势。
回到蒋斯办公室,我又看到吐血的一幕,蒋斯和秦曼文,正在办公室吃着我做的饭菜,他很细心的给她夹了一块肉,叮嘱秦曼文快吃。
委屈涌上心头,我做给我老公的饭,但是他却是和变得女人一起吃。他把我当什么?保姆吗?
蒋斯看到了我,或许觉得被戏弄了,表情还带着气。
“你还回来干什么?不是让你滚了吗?”
“回来告诉你,我的饭里放了*。”
秦曼文捂着肚子,小白花道:“年年你别生气,我有胃病,蒋哥照顾我,才让我一起吃得。”
呵,这年头,谁还没个病了。
“有胃病啊?”我冷哼一声,“那我可先打预防针了,我做的饭硬得很,不是人人都能消化得起的,秦小姐,小心胃穿孔了。”
“年年,你……”
我白了蒋斯一眼,不再理会,转身走出办公室。
从他的公司出来,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大雨,连老天爷都在和我作对,我淋着雨向外跑,反正没人会心疼。
7.
瓢泼大雨中,我接到了蒋斯妈妈的电话。
“年年,你那边雨声怎么这么大?”
“我在街边赏雨呢。”蒋妈妈这些年来,对我很好,我不想让她担心。
“外面凉,快回去吧,不是还在备孕,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不知道照顾自己。”
当年,蒋妈妈不同意蒋斯和秦曼文的婚事,母子两闹得很僵,我嫁进来之后,想方设法调解母子的关系,却被蒋斯打成了他母亲的阵营,还以为蒋妈妈之前的不同意,是我在作梗。
蒋妈妈告诉我,拴住一个男人的方法,就是有个孩子,我口上应承,心里酸涩。
我该告诉她蒋斯一直在避孕,他不想我有他的孩子。
或许他早就在等着离婚的这一天,有孩子只会成为他和秦曼文之间的拖累。
那我算什么?不能留下,还不能在他的人生中踩上痕迹吗?
夜里。
蒋斯回来得很晚,他刚躺下,我伸手去解他的腰带,在他要把我扔下的前一秒,我说,“今天周五。”
他一顿,默许了我的胡作非为。
周五,是我们商量好的,应付蒋妈妈的日子。
因为秦曼文,我心里对他存着气,一下子没个轻重,在他脖颈处啃了好几道痕。格外显眼。
虽然蒋斯不喜欢我,但我的身体,他应该还算满意。
关键时刻,我缠着他问,“我和秦曼文谁让你更舒服?”
他额头青筋暴起,声音沙哑,“你说什么疯话,我和她没做过!”
虽然可信度不高,但我还是很开心。
许是将死之人,我过分贪恋着属于他的一切,缠着他要得格外凶狠。
直到后半夜,才累得昏了过去,迷迷糊糊间,我好像听见他说,“秦曼文刚回国没工作,我只是让她暂时来公司,今天她摔倒,我扶了她一下而已。”
“你的饭是她自己打开的,我回去的时候已经开了,她说没吃早餐胃疼,我们大气点,好不好?”
我想告诉他,不好,可我的头又开始疼了,我不想让他发现,只能咬着牙,逼自己睡去。
8.
自从上次之后,我再没给蒋斯送饭,听说秦曼文在公司人缘很好,蒋斯去应酬,都会带她去。俩人出双入对,好是相配。
我真的很讨厌秦曼文,这些年,总暗地里希望秦曼文能在国外跟那个富二代结婚了,最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蒋斯面前。
可偏偏我要死的时候,她回来了。
吃早餐的时候,坐在我对面的蒋斯盯着我,忽然问道,“虞年年,你是不是瘦了?”
我心一慌,怕被他看出什么异样,但还是忍不住故意刺他,“没有啊,可能最近秦曼文回来了,我看着你和她天天在一起,感觉恶心吃不下饭变瘦的吧。”
我的心情确实很不好,一想到生命都快结束了,头顶还一片青青草原,我就对蒋斯没什么好脸色。
蒋斯一愣,说了一句“有完没完,你别闹了,再不好好吃饭,我派人给你灌。”
他每次都是狠话放得很响,但其实,他哪有时间关心我。
不住院接受治疗的结果是,我头痛发作的频率愈加频繁,一旦痛起来,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砸开,止痛药的剂量从两颗三颗变成一把,却无济于事。
陈羡给我打来电话,“年年,不能再拖下去了,你必须赶紧如院接受治疗。”
我问他,“接受治疗,我就能好起来吗?”
陈羡被我问住,沉默了许久,我听到他崩溃的声音,“至少……可以多活半年吧。”
“就半年啊,那还是算了吧,听说脑癌患者最后都会变秃头,我想走得好看点。陈羡,下班陪我去个地方呗。”
我带着陈羡来到了城南新开的公墓,这里面朝大海,我很喜欢。
“这就是我告别人世之后的家啦,要是有空,就来看看我。”
“来的时候给我带点金元宝,不然像我这种脑子不好使的,估计在下面也赚不了什么钱。”
我被陈羡捂住了嘴,他瞪着我:“怎么不让你老公给你烧?”
我没有回答。
陈羡更气了:“他连烧纸都不愿意?!”
我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陈羡黑着脸:“他这样的老公有什么用,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
“好了,别说了。”
“我跟他说。”陈羡要抢我手中的手机,我把手机藏在身后,终于受不了崩溃了。
我大声的说:“你以为我不想有个人依靠吗?可我跟他说的时候,他叫我赶快去死!他巴不得我赶快把蒋太太的位置腾出来!”
我知道,这不能全怪他。
狼来了的故事都听过,我就是那个小孩。
我和他刚结婚的时候,心里惴惴不安,他又总不着家,有一次他要出差,去的国家就是秦曼文在地方。
我怕极了,在风里站了一夜,让自己生病,骗他回来。
他如我所愿回来了,还在我床边守了一晚,可第二天就从管家口中得知了我做得事。
从那以后,他就更讨厌我了。
9.
猫死得时候,都会躲起来,不让主人看到自己死掉的丑样。
我打算和蒋斯过完结婚纪念日就走,可他实在太忙了,也许是秦曼文回来了,有让他忙的人。
那天下午,蒋斯打电话回来,叫我晚上跟他出席公司的晚会。
从挂断电话那一刻,我就开始期待,我已经好久没和他一起出门。
我去做了全身spa,选了半天裙子,化了一下午的妆。
晚上,我挽他的手得体的与生意场上的各位老总打着招呼。
他们都说:“真羡慕你们夫妻感情。”
秦曼文也在,她身着一袭大红裙,微卷的大波浪,脚踩着恨天高,手捏一杯红酒,姿态摇曳的朝我们走来。
“蒋哥哥,李总那边搞定了,这回,你可得好好谢我了啊。”
她的手指戳了戳蒋斯的胸口,我的拳头攥紧了,真想给她一下。
蒋斯点点头,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给你加薪。”
秦曼文抿唇笑了笑,“我才不要你的臭钱,我醉了,送我回家好不好。”
她撒娇的语气很软很糯,是男人都把持不住,我生怕从蒋斯口中听到不想听的话,在蒋斯开口前说。
“秦小姐已经饥渴到主动邀请别人的老公进家门了吗?”
闻言,秦曼文像是才看到我一般,“呀,虞小姐也在啊?”
“麻烦叫我蒋太太。”我故意把声音放大,引来周围人的目光,看秦曼文的脸皮是不是那么厚。
周围人的视线,果然让秦曼文脸色有片刻的难堪,随后快速披上委屈的假面,“虞小姐,我只是觉得自己有点醉了,开车怕出事,我和蒋哥哥只是朋友,您不要猜疑太多,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就算了。”
我们渐渐成了议论的中心点,我挽上蒋斯的手宣示主权,“合着我老公蒋氏集团的老总,是给你当代驾的?”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是啊,醉了有代驾,非让别人老公送算什么?”
“真不要脸。”
“……”
秦曼文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我刚要勾起获胜者的嘴角。
蒋斯低声呵斥,“虞年年,这是什么场合,让你胡闹的吗?!”
我知道他是估计蒋氏的面子,可众目睽睽之下,他是在打我的脸,还和秦曼文那个绿茶站在一条战线。
我心堵的厉害,又是一阵恶心。我甩开他的手,朝卫生间跑去。
刚到卫生间,我的头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视线逐渐模糊,神智不清,四肢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
等我再醒来,还躺在卫生间的地上,嘴上一股怪味。我伸手一抹,是一手的白沫。
我忽然意识到,我的命,真的不长了。
10.
为了不让蒋斯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我没有回到晚宴上。
头痛加上癫痫的后遗症,我浑身无力,只能打电话叫陈羡来接我。
我偷偷从后门出来,蹲在路边等陈羡。
蒋斯给我打的几十个电话,我都挂了。
可是他锲而不舍的打着,怕他再打下去,手机没电,陈羡找不到我,我只好接起。
“虞年年!你跑哪去了?”电话一接通,就是蒋斯劈头盖脸的凶我。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常,“哦,我觉得晚会太无聊了,就自己回家了。”
“年年,在这儿!”我回头,看到陈羡已经把车停在旁边,打开驾驶门,喊我过去。
电话那头,蒋斯听到了陈羡的声音,明显火气更大了。
“虞年年!你真行!和我一起无聊,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就开心是吧?偷情偷到我眼皮底下了。”
“行,你真有种!”
电话被挂断,我没有解释的余地,但却松了口气。
陈羡走到我面前,发现自己做错了事,像只道歉的萨摩耶,我拍了拍他的头。
“没事,走吧,送我回家。”
我刚到家整理好自己,蒋斯就提前回来了。
他脸色阴沉得厉害,嘴上更是不饶人,“呵!我还以为,你今晚会沉睡在那个野男人的温柔乡呢,怎么?他不行?”
“蒋斯,话别说的那么难听。”
“嫌我说话难听,你就别做难看的事。”
我起身准备回卧室,我剩的时间不多了,不想浪费在和他吵架上。
蒋斯一把拽住我,把我按在了沙发了。
“他碰你哪了?”
“我们没有!”
他开始撕我的衣服,要检查我的身体。我觉得我像一个等待质检的货物,委屈、不甘、痛苦一下涌上来。
他不管不顾,还是冲了进来。
我流着泪,他终于看见了我眼里的痛苦。没有结束,他就从我身上离开了。
“和我就这么难受?”他冷冷地留下这句话后,整理衣服,出了家门。
蒋斯之后一直没回来,我们陷入了冷战。
倒是陈羡把我堵在了家门口,他说:“你必须入院,我今天就算绑也要把你绑走!”
我笑了笑:“陈羡,没人在意的。”
陈羡红着眼睛,抱住了我:“虞年年,我在意!我不想你死。”
我医院的,只记得我请陈羡进屋喝了杯咖啡,就不省人事了,醒来时,医院的病床上,他忙前忙后的为我办理住院手续。
想了想,我还是给蒋斯打了个电话。
“蒋斯,我打算出国旅游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我以为他已经挂了,才听到他说。
“跟你那个小白脸?”
“嗯,是。”
我和蒋斯纠缠了半辈子,已经精疲力竭,就让他误会吧,这样或许他会更心安理得的和秦曼文过日子。
蒋斯的声音更冷:“地址发我,我把离婚协议寄给你。”
不等我说,电话就挂了。
11.
医院住了下来。一天要吐上七八次,我开始以为是脑瘤恶化的原因,但那天主治医生突然告诉我,我怀孕了。
蒋妈妈期待的孩子终于来了,可我的生命太短了,不够生下他。
我的手摸上扁平的肚子,没有任何变化,但我却能想象,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小小的心跳,他有一半像我,有一半像小时候还疼我的蒋斯。
医生告诉我,因为怀孕,很多药不能再服用,建议我把孩子流掉,这样也能好受些。
我没有拒绝,却偷偷把药藏了起来。
喉咙被胃酸腐蚀得很痛,我提不起精神。陈羡坐在我床边给我削苹果,嘴里唠叨着,“虞年年,我要是把你救活了,你病好了之后可得请我吃顿大餐。”
“到时候,你能降低点身价,叫我一声大哥吗?”
“你生下孩子了,我就当他干爸。是女孩我就买许多漂亮裙子,是男孩的话,我就带他踢球。”
他也不等我回,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话。
“要是有下辈子,你嫁给我吧,那什么蒋斯,让他滚,到时候,我会对你好,很好很好,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说着说着,他又哭了。
我强忍着痛,嘲笑他,“喂陈羡,你怎么长这么大了,还是个爱哭*啊。”
陈羡知道我藏药的事,他纵容了我,只是每次我疼得咬牙的时候,他都会躲起来哭,他以为藏得很好,却不知道,他每次哭,眼角都红的厉害。
陈羡告诉我,蒋斯在外面发了疯的找我,而我也在昏迷的时候,会叫蒋斯的名字。他问我要不要告诉蒋斯我的位置。
我拒绝了,并让他保证不会泄露。
蒋斯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但我通常接不到的,偶尔清醒的时候,接上说两句,又疼起来,只好挂了。
他一开始盛气凌人的问我地址,我告诉了他陈羡家,但离婚协议始终没有寄来。
后来他也会轻声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说外面不安全,说天冷了,我的厚衣服还在家。
恍惚间,我有种他在对我温柔,在求我回家的错觉。
最后他又忍无可忍的耍起坏脾气:“虞年年,不想回来你就别回来了!”我的手已经握不住,手机啪地,就掉在了地上。
12.
陈羡是个骗子,他跟我保证不会告诉蒋斯的,但他食言了。
我睡了好久,又被痛醒了,恍惚间,看到了蒋斯站在我的床边。
他胡子拉碴,好像已经等很久了,他生气的问:“虞年年,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把我当什么!”
我听到他声音中的一丝颤音,但是蒋斯不会哭得,除了秦曼文出国那次,他怎么会为了我难过。
我无力的扯出一个笑容,问他“你怎么会在这?”
“回答我!”他确实生气极了,音量都提高了不止八个度。
我努力集中精神对他说,“蒋斯,我说过的,你忘了吗?”
“两个月前,确诊那天,医生告诉我,我得脑癌了,脑子里长了颗瘤,我命不长了。”
“当时,我多害怕啊,全身都在发抖,我给你打电话,说我快死了。”
“可是你怎么说的,蒋斯,你当时说,让我赶紧去死!”
蒋斯茫然地愣在原地,他动了动唇,“我以为你在骗我……”
你看,在蒋斯眼里,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就连爱他也是。
“蒋斯,你滚吧,我不想看见你!”
也许是知道我快要死了心存愧疚,蒋斯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他整天整天的在我床边坐着,给我削苹果剥香蕉。晚上趴在病床头,我稍微一动,他就醒了。
我不肯吃药,疼的时候就忍着,陈羡纵容我,但蒋斯不会惯着我,他逼着我吃下了药。
没一会,我的肚子就传来剧痛,一股热流从身下流出,沾满了病床。
蒋斯慌乱不已的出去叫医生,我被拉去手术室,做了清宫手术。
回到病房后,我脸色惨白的告诉蒋斯,那是我们的孩子,现在它没了。
我死死的盯着蒋斯的眼睛,语气极冷,“蒋斯,你亲手弄没了我们的孩子。”
蒋斯的脸上先是错愕,然后痛苦迅速占据,高大的身躯佝偻了几分。
他说:“对不起,年年,可是比起孩子,我更想要你,我想要你好好的,以后我们还会有,一个,两个,三个,我们会有别的孩子。”
“不会了,蒋斯,我活不到明年了。”
我看到他痛苦的抱住了头,这一刻,我竟觉得无比的爽快。
蒋斯,你也会后悔吗?
13.
秦曼文来看过我两次。
第一次,蒋斯在,她在病床前假惺惺的哭诉着我命运的不幸,让我多注意身体,并安慰我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也许病情会有转机的。
第二次,她看病房只有我一个人,也懒得装了。
“虞小姐,你相信命吗?”
我不理她,她也不恼,脸上的笑意愈发扩大,“还得感谢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自己的,抢来了也无福消受。”
“之前我们还在纠结该怎么办,蒋哥哥怕伤害你,一直拖着不敢跟你提离婚的事,幸好你也活不长了,等你死后,我们会成婚,希望虞小姐,你能祝福我们。”
我躺在床上,视线聚焦在病房里的某处,被子下的手紧了紧。
“我什么时候说过会娶你?”蒋斯从洗手间走出来,浑身散发阴冷的气息,眼神阴鸷的盯着秦曼文。
蒋斯一直都在,只是秦曼文没给我留说话的时间。
“我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你,不管以前,现在,还是以后,我的妻子,都只有虞年年一个!”
“蒋哥哥……”秦曼文的眼睛盈着泪,我见犹怜。
“现在,请你出去,你打扰到我妻子休息了!”
“蒋哥哥,你已经半月没去公司了,你再不回去,公司怕是要换姓了!”
“这也是我们蒋氏的事,我的妻子有资格劝我,你没有。”
我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染上嘲讽的笑意。
“蒋斯!”秦曼文声音尖利,“不管你在不在,虞年年都是要死的!为了一个要死的人,放弃事业,值吗?”
“啪!”的一声。
蒋斯的一巴掌终于让我的耳朵清净了。
秦曼文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蒋斯,豆大的眼泪开始往下掉,声音哽咽,“蒋斯,你打我?”
“你居然为了这个快死的女人打我!你说过要一辈子爱我,一辈子保护我的!”
“年年不会死,你闭嘴!”
“我确实爱过你,可是你走了,在我为了你和我妈抗争的时候,你拿着我妈给你的钱,去了国外。”
秦曼文抹着眼泪:“那时候我还小,我害怕你妈妈永远不接受我……”
“你回来之后,我有过迷茫,可是每当你靠近我,我想到的都是年年,因为对你的愧疚,我一再退让,可我没想到,伤到的却是我爱的人。”
“我不信!我不信你能放下!”
秦曼文哭着跑走了,像只斗败的母鸡,我不知道之前我每次离场的时候也这么难看。
14.
天气越来越冷,我的身体也越来越糟糕,几乎吃不下饭,体重降了很多,蒋斯如热锅上的蚂蚁,求着我再多吃一点点。
我如他所愿多吃一口,下一秒却把前面好不容易吃进去的全部吐出来,他慌乱的想帮我擦去污秽物,我别开头,不想让他碰,“蒋斯,你听说过那句话吗?”
他茫然的抬头看我,眼眶猩红,声音沙哑,“什么?”
我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蒋斯,我爱你,可我更恨你!”
“如果知道后来会这么苦,我不会嫁给你的……”
蒋斯整个人僵住,眼里蕴含着沉重的绝望和后悔,他的手在抖,“年年,对不起,我错了,我后悔了!”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对你好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转过头,闭上眼睛不再看他,明明已经决定不再为他流泪,却还是会不争气的哭肿了眼睛。
蒋斯,你给的一切,都太迟了……
病痛深入脑髓,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大多时候,都在做梦。
人生二十六载,像影片一样在梦里倍速播放。
七岁那年初到A市,外地出差的父母忘了接我回家,人生地不熟的我,在小学门口哭到鼻涕冒泡,是蒋斯带我回了家。
十四岁,我初潮染红了裤子,一群男生在背后指指点点,蒋斯脱下外套给我围上后,转身把那群男生揍了一顿。
十七岁,他恶狠狠的把我堵在墙角,警告我别早恋,不然他揍的就是我。
二十岁,他把秦曼文带到我面前,让我叫嫂子。
二十一岁,我来到他的家……第二天,我又惊又喜,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大眼看着他,“蒋斯,我……你……”断断续续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投来厌恶的眼神,一字一句的说道,“虞年年,你真恶心!”
二十三岁,我们结婚的第二年,他不声不响的消失,我疯了一般的给他打电话,都是关机。一个星期后,他满脸疲惫的回来。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星期里,他去了美国,秦曼文在的地方。
二十六岁,我死于脑癌,他却说,他爱我。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轻飘飘的,好像下一秒就要脱离地球引力的控制。
蒋斯就睡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呼吸很沉,我缓缓把头望向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我一直讨厌下雨天,如今听着瓢泼大雨争先恐后落到地面的声音,反倒觉得有几分的心安。
我想,我该离开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