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青年男女，在婚姻问题或者其他问题上，不能坚持自己的正确选择，今天换一个，明天换一个，没有正确的婚姻观。——林淑华
“师生恋”这种传奇戏码，在浪漫成风的民国并不少见，譬如鲁迅与许广平、沈从文与张兆和。林淑华与徐惠民这一对相比他们，低调得多。年，上海格致公学的徐惠民经人介绍，来给一位叫林淑华的女学生当家教。一个19岁的穷小子，一个16岁刚失去生母的富家女，不早不晚，两人的相遇即爱情。“在第二年夏天，我和惠民的感情已至十分热烈的地步。我们已经通过了好多好多的信，信里诸凡学问、性情、兴趣、志愿、生活、人生等种种问题，都作为互相讨论的题目。”而身世背景之差，注定这是一份备受阻挠的婚事，林淑华的父亲看不上家中一贫如洗的徐惠民。受到打击的徐惠民心怀抱负，他要做出一份成绩证明给林家，这一去就是八年。八年，徐惠民在上海圣约翰大学，从医学本科读到了博士。八年，林淑华在家中忍受父亲的百般羞辱恐吓，她都不为所动，甚至还创作了一出短剧《叛逆》，以表决心。年，有情人终成眷属，功成名就的徐惠民回到家乡，与当年深爱的姑娘林淑华完婚。两人过上了举案齐眉的好日子，然而好景不长，婚后的第二年，年仅29岁徐惠民就因急性肺病去世了，撇下了26岁的林淑华。一段满城风雨的爱恋，八年的苦候，只换来了两年的好光景，令人喟叹。始终怀念逝去的爱人、身患肺病的林淑华花了一年多时间，把与徐惠民相识相遇相爱相离的过程，写成了书。“在我的脑海里，现出了十多年前惠民与我初恋以及结婚时的种种情景，啊！又惊、又喜、又羞、又恨。即使小至一举手一投足这类琐碎的举止，也历历如在目前。”取名《生死恋》，有人说这是现代版《浮生六记》，只不过一位悼念亡夫，一位追忆亡妻。晚年有记者采访林淑华：“您觉得，人这一辈子，什么最珍贵，什么最有价值？”她坚定地回答：“自己认为有价值的，就去做，而且坚决不放弃。现在的青年男女，在婚姻问题或者其他问题上，不能坚持自己的正确选择，今天换一个，明天换一个，没有正确的婚姻观。”林淑华决定去医院，供医学研究，以纪念她一生深爱的徐惠民医生。小的爱情，你侬我侬，大的爱情，将爱用更好的方式推己及人。爱情不在相守的时间长短，有时候只一眼，就在心里过了终生。
01
少年林语堂喜欢上了同学妹妹陈锦瑞，陈家是医药巨贾，哪怕两人情投意合，陈父也出来棒打鸳鸯。只不过方法更妙，他虽看不上林家家世，对林语堂还是认可的，就把他介绍给了邻居廖家，廖家门第也高，是鼓浪屿首富。林家顺水推舟，就让林语堂与廖家二小姐廖翠凤来往。当时，林语堂在圣约翰大学连续三次上台领奖，这在廖翠凤就读的女校传得神乎其神，廖翠凤对他早有爱慕。林语堂第一次到家里做客时，和自家表堂兄们聊得火热，廖翠凤就在一旁凝视着，竟然不顾礼数地默数林语堂吃了几碗饭。廖翠凤只是在爱的人面前羞涩，然而骨子里却是位敢爱敢恨的女子。随着两人感情迅速升温，廖母却站出来反对这门亲事，对女儿苦口婆心地劝说：“林语堂是个牧师的儿子，家里没有钱。”廖翠凤反驳道：“穷有什么关系？”事实上，穷在她眼里真的不如眼前的爱人重要。后来林语堂夫妇赴美，每个月只有40美元生活费，日子紧巴巴的，全靠这位富家小姐想方设法打点生活。年，两人结婚，林语堂把结婚证书给烧了，“把婚书烧了吧，因为婚书只是离婚时才用得着。”浪漫的才子比比皆是，浪漫且忠贞的却不多见。林语堂成名后，常有大批粉丝慕名而来，不乏才女，可他却从未闹过绯闻。甚至有人直接问他：“林博士，你们夫妻之间没有‘问题’吗？”林语堂的回答干脆果决：“没有。”这事传到妻子耳朵里，林语堂就安慰她，“凤啊，你放心，我才不要什么才女为妻，我要的是贤妻良母，你就是。”年，这对爱人的婚姻从厦门到美国，再到台湾，跨过了半个世纪，金婚这一天，林语林语堂送了一枚金质胸针给廖翠凤，上面铸了“金玉缘”三字。还有一个手镯，里面镌刻着著名情诗《老情人》：同心相牵挂，一缕情依依。岁月如梭逝，银丝鬓已稀。幽冥倘异路，仙府应凄凄。若欲开口笑，除非相见时。后世都说林语堂真正爱的还是陈锦瑞，可那终究是得不到的白月光、朱砂痣，有幻想的成分在，而娶回家的廖翠凤虽说是饭粒子、蚊子血，却是林语堂日日牵挂心头、珍爱相伴一生的人。正如林语堂告白的那样：“我好比一个气球，她就是沉重的坠头儿，若不是她拉着，我还不知要飞到哪儿去呢？”02
胡适作为新文化运动倡导者，娶了位比文盲好一点的缠足夫人，还因怕老婆，声名在外，这在民国不得不算一桩奇闻。14岁的胡适，与15岁的江冬秀在老家订了婚，随后胡适考取官派留美，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小村庄隔段时间就会兴起新的流言，无非是胡适移情别恋，要与江家悔婚，江冬秀这么大年纪，还私自放开了缠足，恐怕要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江冬秀倒是一点也不急。她属虎，胡适属兔，生性泼辣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降得住这只温顺的兔子。她虽为旧时女子，却不固执，不仅放足，还支持新式婚礼。两人在闭塞的山村，不拜天地、不叩首父母，交换戒指，互言誓词，着实轰动了一回。出身官宦世家的江冬秀看重胡适的学术才华，婚后，总劝丈夫切莫走仕途，好好做学问要紧，可胡适架不住局势所迫，还是迈入*界。“现在我出来做事，心里常常感觉惭愧，对不住你。你总劝我不要走上*治路上去，这是你在帮助我。若是不明大体的女人，一定巴望男人做大官。你跟我二十年，从不作这样想。我感到愧对老妻，这是真心话”。江冬秀还很有正义感，北大教授梁宗岱成名之后，要同妻子离婚，江冬秀听闻，气愤不已，就将梁妻接到胡家，还到法院控诉梁宗岱，为梁妻辩护。这下，江冬秀“悍妇”的名声传得京城无人不知。胡适怕老婆也就不再是秘密，有人开玩笑，他还说：“兔子就是怕老虎。”胡适还总结了一套好男人的“三从四德”。三从：太太外出要跟从，太太的话要听从，太太讲错要盲从。四德：太太化妆要等得，太太发怒要忍得，太太生日要记得，太太花钱要舍得。知识分子爱掉书袋，胡适在知晓了各国怕太太的故事后，得出一个怪论：“一个国家，怕老婆的故事多，则容易民主；反之则否。德国文学极少怕老婆的故事，故不易民主；中国怕老婆的故事特多，故将来必能民主。”张爱玲评价胡适夫妇：“他们是旧式婚姻罕有的幸福的例子。”“情愿不自由，也是自由的一种，其实心甘情愿地被束缚，很幸福。”03
朱自清这位因“橘子”再次走红的作家，也经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他的结发妻子武钟谦是家中安排的女子，两人虽无爱情，却也有夫妻情谊，在产下第六子后，武钟谦离世，朱自清悲痛不已，独自拉扯六个孩子，日子混乱不堪。朋友要介绍对象给他，他放不下亡妻，也怕拖累人，一直拒绝。直到一回，朋友诓他去会朋友，朱自清就到了一个饭局。席上有陈竹隐和她的同学，回去后，她同学嘲笑朱自清穿得寒酸，但陈竹隐的笔下却不见这些。“那天佩弦穿一件米*色绸大褂，他身材不高，白白的脸上戴着一副眼镜，显得文雅正派。”初次见面，短发白面的陈竹隐也让朱自清挂怀，这位女学生家世凄惨，却自强不息，会国画，懂昆曲，两人聊起天来，一点隔膜也无。坠入爱河后，书信就成了表白心迹最好的方式。“隐：一见你的眼睛，我便清醒起来，我更喜欢看你那晕红的双腮，*昏时的霞彩似的……”“亲爱的宝妹：我生平没有尝过这种滋味，很害怕真的会整个儿变成你的俘虏呢。”“竹隐，这个名字几乎费了我这个假期中所有独处的时间。我不能念出，整个人看报也迷迷糊糊的！我相信是个能镇定的人，但是天知道我现在是怎样的扰乱啊。”从朱自清不断变换的爱称，就能感受到两人关系的升温。71封信后，两人终结了爱情长跑。年，相识两年后，朱自清与陈竹隐在上海杏花村酒楼举行婚礼。年6月18日，朱自清拒领美国的救济粮，饱受饥饿折磨后，胃穿孔，手术又引起并发症，50岁的朱自清匆匆撒手人寰。只剩45岁的陈竹隐独自抚养这六个毫无血缘的孩子。她有个小箱子从未在孩子们面前开封过，直到逝世才被发现，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75封书信，信纸泛*，却连信封都保存完好。71封是婚前的求爱信，还有4封是婚后的表白信。75封爱的书信，是朱自清对陈竹隐爱的全部表白，也是陈竹隐后半生对爱的全部守望。如果我爱你，就要带着这份爱好好活下去。04
大才子陈寅恪和唐筼的相识很偶然，他在清华园和同事闲谈时，有人说在一位叫唐筼的女教师家中看到一幅诗幅：苍昊沈沈忽霁颜，春光依旧媚湖山。补天万禾忙如许，莲荡楼台镇日闲。盈箱缣素偶然开，任手涂鸦负麝煤。一管书生无用笔，旧曾投去又收回。落款是“南注生”，陈寅恪一听，就说：“‘南注生’是广西灌阳的唐景崧的别号；如此看来，这位唐筼一定是唐景崧的孙女。”得知这件事后，他始终想去看看真迹，就去拜访唐筼，一来二去，两人志趣相合，又有共同好友的助力促成，就在年7月10日订婚了。一个月后，在上海结婚，陈寅恪和唐筼都算大龄青年了，一个38岁，一个刚过30。坠入爱河时，一点也不比年轻人清醒，转眼9月，陈寅恪要先回清华上课，唐筼家中有事，不能同往。中秋佳节在即，路上的陈寅恪就写了首思念唐筼的诗：《戊辰中秋渤海舟中望月有怀》天风吹月到孤舟，哀乐无端托此游。影底山河频换世，愁中节物易惊秋。初升紫塞云将合，照澈沧波海不流。赢得阴晴圆缺意，有人雾鬓独登楼。唐筼在诞下第一个孩子时，落下了心脏不好的毛病，陈寅恪晚年身体也不好。年，逃难到成都执教，为了给他补身体，唐筼就买了只黑山羊，每天早晨挤羊奶。名门之后，又是清华教员，哪里挤过羊奶，经过一番摸索，才算是上手了。回到北京，赶上“文革”，年，陈寅恪被抄家，流落在一所四面透风的平房里，多年收藏的书籍、诗稿也被毁于一旦。本就羸弱的身体在沉重的打击后，更是雪上加霜，在靠流食维持了一段时间生命后，还是含恨而终。临去世前，他写下最后一诗：《挽晓莹》涕泣对牛衣，卅载都成肠断史。废残难豹隐，九泉稍待眼枯人。唐筼的心脏病在陈寅恪在世时，就已严重，抄家后，照顾二老的保姆被遣散，她就拖着病体照料老伴，直到陈寅恪逝世。45天后，唐筼也随之西去。若说相识是志趣相投，任命运不公，爱情却愈发坚韧。05
这些爱情故事，因为有时代的局限，和现代的爱情观已大有不同。或许今天看故事里的女主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委曲求全的成分。但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或能挣脱世俗偏见、或能坚韧面对爱人的生离死别，身上是有不寻常的独立勇敢之气概的。爱情里，冷暖自知，旁人的幸福模式，不一定就能套用到自己身上。但不变的是爱人先爱己，不是自恋式爱自己，而是能全面认知、接纳自己，有了稳定的心态，不管别人以哪种方式对待你，都不会过于患得患失了。最后引述《傅雷家书》里对爱情的探讨：“对终身伴侣的要求，正如对人生一切的要求一样不能太苛。世界上究竟有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或事物呢？抚躬自问，自己又完美到什么程度呢？”“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本质的善良，天性的温厚，开阔的胸襟。有了这三样，其他都可以逐渐培养，而且有了这三样，将来即使遇到大大小小的风波也不致变成悲剧。”最后，祝各位有良人在侧，有良辰共度。责编：刘海波审校：娜拉长按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