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看我们的读者对俄狄浦斯这个词不陌生,但可能会似懂非懂。很多作者在分析问题时,咨询师在工作时也都应用了这个模型,俄狄浦斯究竟是什么意思?今天我们来看看张天布老师用概念解析和案例分析来解读,也许你会有新的收获。
俄狄浦斯是人人绕不开的心理话题
俄狄浦斯的概念听起来很专业,但其实并不深奥难懂,简单地说,它就是我们用来阐释内心世界运作特点的一种象征性术语。通过俄狄浦斯情结象征性地解读了我们内心复杂的情感关系,这种复杂的情感模式通过和父母的关系表现得以外显。
俄狄浦斯主题与每个人心理成长关系非常紧密,并且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孩子如果在心理上不能顺利度过这个发展阶段,就可能形成性格上的神经症特质。成年后会在心理上出现各种问题,比如焦虑、强迫、躯体形式障碍、解离障碍,以及为人处世的行为偏差,等等,而这些都与早期没有处理好俄狄浦斯冲突有关。
另外,经过多年潜心研究,我发现在文化传统、文艺作品、礼仪习俗、社会生活等方面的现象,也可以用俄狄浦斯概念来解读,它能够帮助我们探寻表象背后的心理意义。
“赎身仪式”引发的强迫症:俄狄浦斯情结是源头
二十多年前,我从一个全科大夫开始学习做一名心理医生。出于对人文心理的好奇和热爱,我全身心地投入了精神分析、心理治疗的学习和工作中,一度痴迷。
那时候,心理治疗还没有普及,朋友、同道、圈子中,都把一些“疑难杂症”介绍给我,这些都是非常难啃的“硬骨头”。其中不乏在若干年后还能带给我启发和反思的经典个案,促进我对精神分析的基本理论产生源源不断的思考和体会。
现在我根据当初记忆的碎片,进一步加强对这个个案的精神分析式的理解。不同阶段的不同思索,使其逐步的还原、解读、建构。
年方十八的A先生是一个初长成人的小伙子,医院反复就诊的经历已有五年之多。来时主诉:间歇性的剧烈腹痛、恶心、呕吐、严重的口吃。口吃严重到可以五分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偶尔蹦出一个半个字,跟人交流、自我表达都非常困难。
通常像这样的病人:剧烈的腹痛、恶心呕吐,大夫会首先考虑胰腺炎、胆结石、阑尾炎、胃溃疡、胃穿孔、肠梗阻、肿瘤等这些病。然后逐一排查,但是A先生的检查结果却没有发现任何阳性结果。
所有医生都无奈、莫名,他的病成了一个疑难杂症,直至医院住院,在又一轮检查之后确认其没有器质性病变,就决定进行全院大会诊。
那时,内窥镜技术不发达,外科医生在处理“找不到病理原因”的病人时,最后的撒手锏是剖腹探查:打开腹腔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
然而,这一次会诊,他们请的一位神经科的权威老专家态度坚决地制止了剖腹探查手术。原来,这位老专家在神经科也诊治了大量心理障碍的病人,临床经验丰富。他建议他们去找懂心理治疗的医生看看。就这样,患者被转入心理治疗。
一开始,我与这个小伙子沟通很艰难,其家人的兴师动众,使得治疗医生不得不小心翼翼,谨而又慎。
首次见面的交流最困难。这个患者给人的感觉是他非常恐惧、紧张,因而满头大汗。他的眼神总是流露出怯怯的神色,不敢跟人多一点眼神对视。医生想问他的情况,因为他口吃,问得急了,他就两眼发直,脸憋得通红。
看得出来,他有想说的愿望、想表达的痛苦,但是他越想迫切地说,就越紧张,越紧张,口吃就变得越严重,直到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看到这个情景,我暂时没有多问。他的家人介绍了情况,内外科专家排除了器质性问题,转诊的专家意见也很清晰,我就直接从心理治疗的角度交流,安排了单独会谈。
我在最初的治疗中,主要运用的策略是“倾听”,态度关切、心境平和、默默陪伴。他只言片语,我们可以慢慢地拼凑出一些内容,继而发现他心里的内容。当我们不着急、不催促他讲话时,他就轻松很多,能够“哆哆嗦嗦”地往外蹦字。而当他能蹦出一些故事片断时,我们惊喜地看到他的眼神慢慢放松了,表情也慢慢生动了。
其实,与他不善言辞的外表不同的是:他的内心,犹如有一块烧得红通通的碳,炽灼而热烈,肚子里东西也不少,脑子里想法还很多。但,为什么感受不到这颗心的温度呢?是什么给这颗心包上了厚厚实实的冷冰冰的外壳呢?这是不是他无法与人交流的直接原因呢?我们看到他的内心有很迫切、很强烈、很痛苦的东西,可就像是一锅闷在小嘴茶壶里的饺子,一点儿也倒不出来。
故此,内外科医生们认定:这人啥都不懂、啥都不会说。继而不断推测,不断检查,又严重缺乏沟通,这就会使得患者越来越害怕、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担心自己的病会有多严重。而这种紧张、害怕又反作用于他的症状,使得发作次数一再增加,一再加重,直至形成交流和诊治的死结。
我接诊的疑惑是:这个问题是怎么形成的呢?我以前从未遇到这样症状表现的患者,即便是现在,我已经积累了多年心理治疗经验,遇上如此严重障碍的患者也是不多的。
经验告诉我:医生不能太急切地为了满足自己想要把这个问题搞清楚的好奇心,去催他,去推他。催促推动可能会让他一次比一次害怕、一次比一次焦虑,会让我的治疗一次比一次困难、一次比一次更深的陷入僵局。所以,一直以来,我就陪在他旁边,静静地坐着,默默地等着,安抚地看着他很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终于,我在数次治疗交流后完成了对他的精神检查,发现他有严重的强迫性思维,并导致强迫性缓慢、口吃。我考虑他的核心问题是强迫性的语言迟缓,伴有躯体化障碍。
结合临床强迫症病人的做事特点:左右摇摆,来回冲突,自相矛盾而无法决断,而这位患者内心难以决断就体现在他说话的表达方式上。内心的冲突使他习惯反复地边想边说边推翻,他欲言又止的状态其实就是一种强迫的症状,这种强迫的症状又严重干扰了他与他人之间正常的交流,导致家人着急,医生困惑,自己病情加重却投治无门。
十几次治疗后,患者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情绪放松了,能说出一些句子。家人反映:他的间歇性剧烈腹痛最近发作次数减少了,程度也轻了,他们再不用像以前那样失急慌忙地送去急诊了。
又经过数次治疗,我逐渐听懂了他发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A先生生长在北方农村,一个具有浓郁传统文化、习俗的地区。二十多年前,某些农村地区还保留着众多的传统习俗。譬如各种仪式,仍然会在人的文化心理上、心灵成长上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
然而“习以为常”“约定俗成”的行为,也往往容易让人们忽略习惯背后的本质含义和深刻寓意。这个患者就是如此。拨云见日,我们慢慢看到了习俗在这个男孩身上产生的作用。
A先生的村里会给男孩子们举行庄严的成人仪式,叫作“赎身”,意思是到了一定年龄,族人要通过祭拜把男孩的命从神的手中赎回来,交给自己掌握。仪式的隐义大概是人们觉得孩子在十二岁之前,生命力尚不够稳定坚强,不能由自己主宰控制,需要由冥冥中的一个有着无边法力的上神掌握。而到了十二岁,这个生命就强大到能够自己掌控,不再需要被神来掌控,所以就要把此身赎回来。这种以家庭主持举办的仪式,会邀请全村人围观、见证,最后共同“食牲”:就是大家一起吃掉祭祀上用来供奉的各种食物。
这种隆重的仪式会祭拜天、地、祖宗,要供奉三牲。供奉品叫牺牲品。上古时代,部落一级祭祀供奉的都是一些大型牲口,如牛、马,甚至有时候会杀奴隶、杀战俘,把敌人的头颅供奉在那儿,这都叫“牺牲品”;一般小户人家祭拜的时候会摆上鸡、鸭、鱼等能供奉得起的东西;殷实富裕的大户人家,会用猪、羊作为供奉牺牲。
作为长房长孙,A先生进入十二岁是家族的重大事件,隆重的赎身仪式,请到了所有族人及全村老少。在祭台前叩拜天地祖宗是仪式的核心、重点,众目睽睽下,十二岁的孩子要一丝不苟、严丝合缝、礼数周全、礼仪周到。
然而,当战战兢兢的A先生跪拜下去的时候,他发现他的脸前堆满了肉乎乎、血丝丝、粉嘟嘟的各种供品:猪头、羊头、整鸡、整鱼。而盯着他鼻子的就是一只巨大的猪头,这个猪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脸蛋白白净净,嘴唇红扑扑的,洁白的牙齿在外边露着,两个耳朵竖着,两只眼睛微微睁着,两条睫毛长长卷卷的……
呃,恍惚间,他觉得这只被收拾得如此“漂亮”的猪头眼睛半睁半闭,低眉顺目,白里透红,就像面如秋月的美女,脉脉含情,无限温柔地注视着他。他俯身叩头,深深地拜了下去,然后站起来,再拜下去,再叩头,如此反复三次,是为三叩首。
而不偏不倚的,那个“漂亮”的猪头在他俯身仰脸的时候,眼睛正对着他的脸,在他拾身起立的时候,粉唇正对他的裆。一瞬间,他血如潮涌,直冲头顶,舌干口燥,浑身过电,一个念头在脑海闪现:“这猪头的大长嘴巴是要吃咬我的小鸡鸡吧?!”然后就一身冷汗,如坠冰窟,不辨自己了……
这一情况,他的家人也有讲述:仪式还没完,就发现他突然满脸腊白、满头大汗,摇摇晃晃,看着随时都要栽倒。
吓得家人扶着他应付完仪式,匆匆回家。此后,他就病了。他自己说,此后他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天的情景、那个猪头的画面,那种被吞咬的感受,既兴奋又恐惧,想摆脱都摆脱不了,这可把他吓坏了。
在治疗师看来:这是一个强迫性想象的思维症状,强迫性的闪回脑海里的画面。但当时,我并不能完全明确,只是觉得怎么这么奇怪,一个现实不存在的想象怎么能把人吓成这样。
祭祀的猪头怎么会咬人呢?但再怎么给他解释,也无济于事。因为这个幻想的内容让他羞耻、恐惧,他又不能诉说,兴奋的内心既内疚又愤怒,五味杂陈,翻来覆去,折磨得他六神无主、寝食难安,出现了恶心、呕吐、腹胀、腹痛。他出不了门,上不了学,害怕恐怖症状随时犯了就麻烦了。
从他的家庭来看:传统大家庭的长房长孙,都被认定是非常“金贵”的男孩,会得到全家的关爱,看病当然成了家族的大事。
可是,医院越多,问题越多;见的医生越多,孩子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说不出话,越说不出话,口吃症状就越严重。
从他的生活史看:他的父母一直都在外地打工,把他留在家里由爷爷奶奶抚养。他自幼聪明好学,辍学前,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在家里更是宝贝,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
所以当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身体很结实、很健壮。而且从小到大他都是跟爷爷奶奶睡一个炕,从未分开过。固然北方农村这种小孩跟老人睡一个炕上的情况很普遍,也足见A先生的爷爷奶奶对这位大孙子的尽心竭力。
这个个案我当时看了二十几次,但实际上一开始我对这个问题看得并不是非常清楚,因为还没有学透那么多的精神分析理论,但凭感觉,我觉得这是一个跟俄狄浦斯情结相关的个案。因为个案涉及如下的几个主题:
第一,与神经症有关。
这是一个神经症水平的心理障碍个案,他的核心问题是强迫性思维,症状表现还有躯体形式障碍。因为A先生不能述说、不能言表,所以他的症状就是在用躯体痛苦的形式不断表达内心的痛苦。
口吃症状也可以说是一个强迫行为症状,这种行为是因为内心一直在犹豫不决的思考,对要表达的内容有不确定感,无法干脆利落地表态。
从诊断评估来讲这些都属于神经症水平的一个问题。他的防御方式也体现出一些神经症水平的心理防御机制——他有反向形成、退行、疑病、躯体化等心理防御方式。
第二,与内心的幻想有关。
我们看到的这些内容几乎都是他内心的想象——当时在他脑海里出现了想象的情景,这个情景也与性成熟有关。成人仪式意味着他的成长成熟,这个时候一个孩子的青春期性的意识萌动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他会有很强的压抑需要,但是压抑失败了,对性的恐惧就不断地涌现到意识水平上来,所以症状表现会与生殖器鸡鸡有关,这种鸡鸡受伤害的恐惧属于阉割焦虑。
第三,与青春期的心理发展有关。
继续分析我们会发现,青春期会引发他的一个自我独立身份与家族的传承代表角色之间的关系冲突,甚至还会引发一个关于成长带来的分离焦虑问题。
第四,与被爱有关。
关于爱在他的身上表现出来也有一个矛盾冲突,这个矛盾冲突表现在家人把他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来关爱呢,还是把他当作一个被角色化了的长房长孙来关爱呢,也就是无条件的关爱还是有条件的关爱。
以上都与精神分析理论中的俄狄浦斯主题有关。
本文节选自张天布新书《冲突背后的冲突》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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