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至今都忘不了，老师第一次跟我反映，说我儿子封晓东的性别认知有问题时，我的那种震惊！我叫封朔林，年出生于内蒙古通辽的一个农村。村子背后便是广袤的科尔沁草原。从小见惯了天地的辽阔，套马人的勇猛，不论体格还是性情，我都是个标准的内蒙大汉。婚后，妻子生下双胞胎女儿后，我四处借钱买了12头母牛，开始创业。目前，我的养牛场占地上千亩，在通辽市数一数二，身家数百万。儿子封晓东自出生后一直留守在农村老家，由爷爷奶奶带大。在他12岁那年，我们把他接到了身边。当时养牛场的经营已经稳定，且我的两个闺女都以多分的成绩考进了四川大学和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我琢磨着，姐姐们都这么优秀，晓东也肯定孬不了，于是花钱将他送进了通辽市最好的中学。为了方便接送他上下学，妻子还特意去考了驾照。结果，晓东刚进学校不久，班主任便跟我们反馈说，晓东因为手上有钱，在学校结交了几个有名的公子哥，整日里拉帮结派，风气很不好。而且，他在学校还是个出名的娘娘腔，爱夹着屁股走路，爱翘兰花指，说话尖声细语。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我做梦都没想过我儿子会和娘炮搭上关系！龙生龙、凤生凤，我这么刚毅的男人怎么会生出那样的儿子？一时间，夹杂着羞愤的怒火迅速袭上了心头。要不是妻子和班主任同时拦着，我当即就揪住这小子狠狠地收拾一顿！班主任严肃地告诫我说，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出现性格错位，一般都是由于过往的经历和认知出现了偏差，孩子自身肯定也很敏感，父母更要理智友好的引导，孩子才有可能回归正常的性别角色。于是，我生咽了一口窝囊气，开始了整治娘炮儿子的艰辛路。02
医生建议让孩子多和父亲接触，于是每天接送的任务就换给了我。上下学的路上，我一开口，多半都是*事，*治类的新闻，本以为多聊聊这些话题，能唤起儿子对男性气质的渴望。事实上，我得到的只是他冷漠的敷衍，最终他还有些不耐烦地反问我：“爸，咱们就不能多去研究研究美好曼妙的事物吗？现在是和平年代，哪有那么多打打杀杀？再说了，真的干起来，天下男人估计大半都会怂，所谓的热血澎湃，在我看来，无非是幻想的英雄主义在作祟！”我听完他掷地有声的反驳，哑口无言！随着接触的时间越多，我才发现和这么大的孩子交流起来到底有多困难。他偶尔有兴致回来和我们聊聊学校的趣事，结果快说完了，我和妻子都没反应过来哪里应该开怀大笑，搞得他悻悻而归。反之，不论我们多么一本正经，多么苦口婆心的说教，对他来说都是对牛弹琴。我和妻子各种办法都试了，旁敲侧击的什么话都说了，他却越来越臭美，洗面奶护肤品多的让他姐姐们都应接不暇。为了身材，妻子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都只吃几口；写个作业都要在书桌上放一管护手霜，时时在手上仔细地涂抹着！越是看到这些场面，我就越控制不住我的脾气，干脆一顿吼骂。可这除了让我们原本就寡淡的父子关系更冰冷外，同样于事无补！时间长了，骂得多了，晓东也像个石猴般疲了，你骂就当听不见，你和他谈心他就沉默地点头说“嗯”，你让他补习他也去，成绩不提高他也不急，完了该臭美还继续臭美。没有养育过糟心孩子的人，真的无法想象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多么阴暗，原本开朗大气的妻子都开始经常背地里抹眼泪。从来没感受过绝望的我放弃了，不求儿子成才，只要能像个正常男人一样，健康长大就行了。03
走投无路的妻子开始迷信，去请人查看孩子到底出了什么岔子，竟然有好几个神人给出的答案都是这孩子前世是个什么娘娘转世，这辈子注定围着女人转。这一席话更让我们夫妻死了心，我常常愁得半夜睡不着觉。之前因为生意要和各路人物打交道，应酬也多，我落下了胃病。如今情绪不好，我的胃病开始频频发作，愈演愈烈，甚至有时胃药都不能缓解。中考前，老师就跟我们说过，这孩子的成绩正常走高中可能性也不大，尽早考虑职高吧。另外，学校的美术老师都很喜欢晓东，说他很有画画的天分，不行就去学美术，将来搞个动漫设计之类的也挺好。但我一想，本来就娘兮兮的儿子，端个盘子歪着屁股涂红抹绿，心里就更排斥了，这不是更强化了他的女性气质吗？后来，晓东拉来学校的美术老师游说我，我也坚定地否决了。晓东一看学美术无望，脾气大爆发，当即掀了桌子，指向我恶狠狠地控诉：“有你这么当老子的吗？我们家是很穷，供不起我学画画还是咋地？你从小看不起我，自以为是也就罢了，现在还要生生地掐断我的艺术之路，凭什么！”一句“凭什么”，气得我当即扇了他一个耳光：“就凭这钱是我和你妈辛辛苦苦一把牛粪，一口牛草地挣出来的，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又凭啥敢跟我这样大喊大叫？！”见我也来了火气，这小子扭头就将自己锁进了屋子，开始闹绝食，说要么让他死，要么让他学画画。我自然不会受他威胁，夹在中间的妻子叫来我的兄弟姐妹做我的思想工作，最后还是我在畜牧站当局长的妹妹，提出了中和意见——晓东去民办高中读书，将来随便上个大学，混个文凭回来参加公务员考试，她再想办法把他弄进畜牧局，也能助力自己家的牛场。而我也必须做出让步，支持晓东将画画作为兴趣爱好，同意他在高中三年的业余时间里，学画画。04
自从这场冲突后，我们父子关系直接冷到了极点，相互置气，谁都不和谁说话。他要学费生活费都是通过他妈妈，我了解他在学校的情况也只能通过妻子。晓东高二那年，在畜牧局妹妹的建议下，我们牛场引进了一大批荷兰种牛，这是我们第一次养育种牛，完全没有经验。忙乱中，妻子也常常一两个月才和住校的晓东通一次电话。但就在那年快放暑假的时候，我们突然接到晓东老师的电话，询问晓东为何请假回家了一个月，而现在假期过了都没回去？我和妻子立马慌了神，他根本没有回家啊！眼看暑假过后就高三了，这孩子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被骗进传销了？最后还是在公安局朋友的帮助下，我发现晓东竟然私自跑去了北京，在一个著名化妆师办的化妆学校学化妆！而学费是这一年来，他以各种名义跟妻子要钱攒出来的。在连夜赶去北京的飞机上，因为人少，我崩溃地掩面大哭了起来，这孩子现在居然都学起了化妆，他这是打算彻底将自己当成女人吗？到了北京化妆学校，在北京已经当上法医的大女儿一起陪我们找到了晓东。他在一个染着绿头发，打着鼻环的姑娘陪伴下，出来见我们。我们全都怒气冲冲，他居然还一脸淡定地给我递烟。我低头一看，他连抽烟都是那种细细的女士香烟，更是被气得胃疼：“你这啥意思，学校那边请个假，过来学化妆，撒谎骗钱搞对象抽烟，还有啥坏事你没做够？”面对我的指责，他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平静，掐了烟倔强地仰起了脸：“爸，你要是打我一顿能消了气，来，今儿就打个够，反正我不是学习的那块料，我就好学化妆，你们不要对这个有偏见，这也是艺术！我大了，你也别再逼我了，你今天拿绳子将我绑回去，我高考也考不了一百分，何必呢！”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气得浑身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很快胃部就传来了翻江倒海的疼痛。我不住地冒着冷汗，蹲在了地上，大家慌忙帮我叫了救护车。医生诊断我有严重的胃溃疡，受刺激后引起急性胃穿孔，造成胸腔积液。插了导管排出积液后，医生叮嘱我以后千万注意控制情绪，我的胃再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了。但我一想起晓东，情绪就根本无法受控制，化妆学校的老师在晓东的委托下，也来给我做思想工作。大女儿流着眼泪骂完晓东，也劝我算了。不算还能怎么办？我只能生着气由着他在北京学化妆，妻子临走时背着我给他塞生活费，我还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看不见。05
从北京回来后，晓东彻底成了我的心病，谁也不敢在我面前提起他，放假也是他在牛场我就回家，我回家他就去牛场。倒是妻子每日被他哄得开心地不得了，晚上临睡觉前没少给我做思想工作，说晓东除了爱好美妆之外，其实没啥坏毛病。但他除了能化妆还会干什么？以后一个大男人就在影楼给照相的人化妆，抢女人饭碗，能有什么大出息？亲戚们劝我，让他玩几年吧，挣不上钱到时候就乖乖回来接班我的牛场了。但我万万没想到，他在美妆学校学了两年，刚在北京混了半年多就回来了，而且还带着学化妆时的女朋友。我以为是他混不下去了，结果，他一回来就跟我要钱，说要办美妆培训。“爸，从前是我年少轻狂，不懂你和我妈对我的良苦用心，现在我改了，请支持一下我创业，我一定做出成绩给你看！”话是说的好听，但创业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更别说我对这小子做事情本来就没信心。“想让我投资也行，先在牛场待一段时间，拿出点做事情的态度让我看看再说！”晓东见我松了口，爽快地答应了。并且，他带着小女友迅速进入了状态，像个牛场工人一样每天穿梭在各个牛棚，从牛饲料到防疫针，甚至连清理沼气池都亲力亲为。看他们小两口每日忙得连妆都顾不上化，踏实卖命的样子，我心里其实安慰极了。等他们全部上手之后，我将牛场就暂时全权交到了晓东手里半个月，带着妻子住院做了拖了很久的子宫肌瘤手术。转眼，他俩就在牛场忙了一年多，我原本打算五一节后，就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俩试着做点什么，结果节前牛场就出事了。很多附近的养殖户聚集在牛场，跟我讨要赔偿，因为去年他们在我这里进行人工授精后的母牛，好多都产下了死胎或者病牛。我一想我的牛场最近也出了好几起这个事，立马心头大惊。有经验的养殖户都能判断出来这是基因病，就是母牛和子牛若是接受了同一批号的冻精，就类似于亲代和子代进行了乱伦交配，很容易出问题。而再一推算时间，这批牛发情的时段，正好是去年妻子进行手术期间。我急忙到养牛场的电脑上翻台账，发现这段时间的授精记录竟然为0！我叫来晓东，他还惊讶地反问我：“原来区分编号这么重要啊！我当时嫌麻烦就没按你说的做，也没有做记录，我也不知道这牛的冻精隔这么久还有取自同一只牛的啊！”我一听就气炸了，当时那天从畜牧站取冻精的时候刚好赶上妻子手术，我还反复和他交代过几次，说是要对照牛的编号以及授精记录核对好，别让母牛和子牛接授同一批次的精液，他竟然嫌麻烦没有做！06
看着眼前乌泱泱索要赔偿的人，我也顾不得生晓东的气，简单安抚了一下大家，就急忙走进了办公室，和会计一起核算粗略的损失数额，想着根据现有的现金状况提出眼下的赔偿方案。结果数字还没算出来，就听晓东和外边的养殖户打了起来。见我一出来，晓东急吼吼地跟我讲理说：“他就是坏了良心，一个牛犊掉了而已，想让他家爆胎的三轮车也归我们赔，还骂我从小不正常，配个牛也不伦不类！我打他都不多！”原本这些小养殖户一家就一两头牛，一个牛犊要精心孕育一年，如今挣不到钱了，恨不得这其中发生的费用都记在我头上，也是情有可原。我必须想尽办法，将事情解决的客气漂亮又有人情味，谁知这小子这么沉不住气，被别人三两句话就激起了脾气。我急忙对着被打的养殖户，又是安慰又是道歉，晓东一见对方依然在骂骂咧咧，甚至连我教子无方的话也说了出来，他的脾气瞬间又一次上来了，红着眼睛，拍着胸脯对着所有人大喊：“这事是我惹下的，今天多少赔偿都冲我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不要连带着我爸也骂！”话音刚落，众人的脸色都不好了，跳过我，直接对准晓东一条一条细数他们的损失。我无力地看着嘈杂的人群，意气用事的儿子，瞬间血压骤升，会计刚赶着跑出来跟我说粗略损失差不多一百万时，我骤然间失去了知觉，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当我再次醒来，医院动完手术，被切掉了四分之一的胃，原因是胃部大范围穿洞出血，感染了腹腔，造成了休克。妻子一见我醒来，哭着说损失就损失了呗，咋这点钱就还把我一下子吓晕了？我虚弱地摇了摇头，钱慢慢就挣回来了，我哪是在心急那点钱，而是晓东啊！如今他说话做事虽然少了些娘气，但依然如小时候般冥顽不灵，冲动易怒，不通人情世故，还眼高手低，自命不凡。这样的他让我怎么信任，别说创业了，养牛我都不放心！晓东见我清醒后到我跟前道歉，说事后才觉察到是自己太冲动了，计较几句口舌而忽略大局，真是太愚蠢了。我虚弱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随后，我让妻子给了他十万块，他一心想创业便去吧！在牛场鞍前马后地跑了一年多，不就为了这点钱嘛，给就给了，我权当花钱买他的经验教训了。07
医院的那一个多月，我反思很多。这么多年，为了晓东我的心一直是紧张的。说到底还是恨铁不成钢，不论说过多少次这孩子无药可救，其实内心都一直对他抱着期待：希望他能真正的顶天立地，希望他比我闯出更广的天地。但这一遭*门关走后，我才猛地意识到，没有什么比生命，比亲情更可贵，这些年来，我的胃病不就是一次次生气生来的吗？不成器就不成器吧，是铁就不是钢，不是吗？干嘛硬逼着熊瞎子上树，他再不成器也是我的亲儿子啊！这么多年来，为了他的未来，我甚至没有真正给过他好脸，何必呢？他只要是个善良正直的人，平安喜乐地过一生，就可以了，不是吗？想通了这一点后，我倒能心态平和地面对所有关于晓东的消息了。大女儿说晓东开始做直播了，我说好，就让他玩去吧！小女儿说晓东的粉丝特别多，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