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和孙志斌结婚了。
手捧鲜花,每走一步都撩起婚纱裙摆小小的白色波浪,颗颗水晶闪耀着莹洁纯净的光芒。
从今天起,我就要走向另一个温暖光明的家了,那些阴晦黑暗的过往,我终于可以摆脱。
路的尽头,孙志斌一身黑色西装身姿挺拔,早已伸出右手迎接我。
指尖刚刚触及,门口忽然传来阵阵喧哗争吵声,音量最大的声音无比熟悉,我心一下沉入谷底。
掉头就看到我妈和我爸闯了进来,四五个服务员拦都拦不住。
我妈闹事从不看场合,见谁咬谁,全场骂了个遍,最后走到婆婆婆婆面前,抄起一杯啤酒从头淋到脚。
“给不起彩礼还想娶媳妇,白瞎我们这么大个*花闺女,婚礼不请娘家人,正好让大家都看看,你们家多没规矩。”
眼见着我妈泼妇般闹翻全场,我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烫,无数双眼睛落到身上,怎么躲都躲不掉。
我用力咬住下唇,把眼泪逼回去,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要成为笑话了。
我好恨啊,为什么命运就是不肯眷顾我,最辛苦的是我,最不幸的也是我?
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未出生!
我叫周小秦,是家中老二,父母首胎意外得女、三胎如愿抱儿中间那个老二。
从小到大,我没感受到半分父母的爱。
姐姐和弟弟可以撒娇要玩具,可以只吃饭不做事,可以每周有元零花钱。
我不可以,我从未拥有一个玩具,必须洗衣做饭,年龄越大,落到肩头的家务活儿越重,心情好我妈会施舍给我20元,心情不好就是一顿打。
每当新年,是我最不开心的时候。
姐姐和弟弟会有新衣服和压岁钱,我只能穿姐姐穿不下的旧衣服,所有压岁钱必须上交给我妈。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家里是最不受待见的存在,哪怕我付出一百倍的努力也换不来和姐姐弟弟一样的待遇。
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拥有一个洋娃娃。
直到六年级,我终于圆梦,那是一个被姐姐扔在垃圾桶的破旧洋娃娃,断了一只手和一只脚。
我小心翼翼捡起来缝好,藏在枕头下,每当深夜才敢拿出来亲亲抱抱。
最后意外被姐姐发现,粗糙的针线一扯就破,我哭得越大声,姐姐撕扯得越用力,最后洋娃娃变成一团碎片棉花被扔进垃圾桶。
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洋娃娃,残破地行走人世间,一无是处人人厌弃,哪怕曾经得到短暂的温暖,依旧逃不开被抛弃的命运。
可是父母的爱,对我永远有致命吸引力,不管受了多少伤,我还是想要爸爸举高高,想要妈妈香香的拥抱。
我努力学习,成为班级第一。
父母只顾安慰成绩不理想的姐姐和弟弟。
我再接再厉,成为年级第一。
父母忙着给姐姐和弟弟买各种补脑营养品。
我奋力将优秀持续到高考,超过一本线50多分,成为全校神话,在父母心里,依旧比不上早就辍学的姐姐和弟弟。
我心冷了,选了一所离家最远的大学,过了放飞自我的四年,自由而快乐。
可心里破了一个洞,每当我开怀大笑都有阴冷狂风呼啸而过,提醒我,我是个不值得被爱的小孩。
毕业后,我原本打算留在大学的城市工作,没想到会接到来自我妈的电话,说家里托关系给我找了份工作。
我欣喜若狂,以为分别四年,我妈终于意识到对我的思念,我马不停蹄赶回家。
我妈介绍的工作,是亲戚公司里的行*文员,我并不喜欢,我大学专业是室内设计,可我无法开口对我妈说不。
我住在家里,每天我妈亲手为我做午餐便当,偶尔加班还会打电话询问我是否回家吃晚饭。
那段时间我得到的关怀比过往二十多年加起来都多,我贪恋这一丝温暖。
直到我迟迟没有收到工资,到财务室一问,才知道工资竟然直接打到我妈卡上。
我回家问我妈,她爽快承认:“你吃住都在家里,要钱干什么,你的工资我都给你存着,到时候给你弟买房子。”
“都给弟弟买房,那我怎么办?”
“你一个女孩子用不了那么多钱,现在吃住在家里,嫁人了婆家会养你,你姐和你弟的工资也都给我了。”
我一下没话了。
我一向最乖,既然姐姐和弟弟也把工资给我妈,那我也不应该不听话要回来,我心里甚至有一丝扭曲的满足,我妈需要我。
然而半年后,弟弟无意间说漏嘴,我才知道姐姐和弟弟工资的确都上缴给我妈,可他们每个月都有零花钱,没钱了还可以再问我妈要。
童年噩梦再度上演,我有的姐弟都有,我没有的姐弟还是有,我永远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我大吵大闹,求我妈给我一个公平的待遇,换来的只是她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我逃了,辞了工作,搬去朋友家,有一两年没和家里联系。
我找了新工作,是喜爱的设计师,我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比所有人都拼,自然很得领导赏识,不到两年就晋升到项目主管。
也就是这时候,我认识了孙志斌。
孙志斌是我最得力的下属,思维跳跃想法新颖,在项目执行中踏实靠谱又能带给我意外惊喜,他比我小两岁,一开始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只当做弟弟。
那天我一个人加班,忘了吃饭饿到胃疼,差点晕倒在办公室,被回公司取医院。
事后被检查出胃穿孔,医院住了几天,孙志斌不仅把工作事宜妥善处理好,还每天给我送饭。
孙志斌不算宽阔的臂膀,第一次让我有了可以依靠的感觉,格外安心。
出院后复工,孙志斌每天都给我带饭,还给我备了医药箱以防万一。
没多久,孙志斌表白了,他说他一进公司就注意到我,我总是一个人加班到很晚,生活里只有工作,孤独得不像个年轻人,他很心疼,想带着我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没有惊天动地的承诺,只有最朴素的话语,却让我的心软成一滩水,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在一起后,孙志斌对我很好,每天下班带我吃好吃的,周末带我外出游玩,在周边所有城市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我见识到了不一样的多彩生活,笑得最大声,也活得最满足。
孙志斌还带我回家见父母。
婆婆从孙志斌口中知道我的事,心疼得不得了,第一次见面就亲热地拉着我说太瘦了,给我煲汤买衣服,逢年过节给我发红包,让孙志斌多带我回家。
还有孙志斌的弟弟孙志浩,一口一个嫂子叫得干脆,给我讲孙志斌的糗事,逗得我哈哈大笑。
真实而又新鲜的家庭温暖,像冬日温暖的火炉,将我的心烤得暖融融的。
半年后,孙志斌向我求婚,一生仅一枚的DR钻戒,我含泪答应。
两年后我第一次回家,带着孙志斌,却被我妈毫不留情赶出家门。
在我妈预想里,我必须要嫁给有钱人,才能拿到更多的彩礼,孙志斌职位在我之下,显然不符合预期,她立马联系媒人给我安排相亲。
我有了铠甲,反抗格外坚定,我妈根本奈何不了我。
较劲三个月,她先低了头,可以结婚,但是要二十万彩礼和一辆奔驰。
狮子大开口,几乎要吓退婆婆,她开始重新审视我。
我敏锐地察觉到婆婆的疏远,心慌了。
我害怕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害怕看见孙志斌和婆婆失望的神色,我得到过温暖,才知道独自舔舐伤口的黑暗角落多么阴冷孤独,我不想再一个人。
我就像溺水之人遇到浮木,抱紧了就绝不想再放手。
于是和孙志斌商量着先斩后奏,就算没有娘家人也能办婚礼,更何况我并不需要娘家人的祝福。
哪知我妈会得到消息赶过来,还不顾场合撕破脸皮。
一切都完了,哪怕最后成功把我妈和爸爸请了出去,婚礼的氛围也变了,温馨祝福变成了好奇嘲讽,孙志斌脸色铁青,婆婆借口换身衣服就再也没回来,孙家所有人态度都变了。
我强撑着走完流程,结束后第一件事就是和孙志斌回家见婆婆。
婆婆见到我们直接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门,我的心跟着抖了抖。
此后,我每天都和孙志斌回家报道,婆婆始终避而不见。
孙志斌也有了微妙变化,不再像以往那样和我交心亲密,回避我的眼神,也拒绝和我谈娘家的事,我们之间竖起一道无形的墙,我想突破,孙志斌却回避。
就在我焦头烂额时,婆婆亲自上门了。
我喜不自禁,又是倒茶又是削水果,婆婆却始终冷淡,抬手阻止我道歉。
“小秦,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可你妈在婚礼那么闹,志浩女朋友也快吹了,原本谈好的定亲礼全都不作数,就怕我们家真抠门,房贷要我们自己出,还要全套家具和车。
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钱都拿来给你和志斌买房办婚礼了,志浩房子首付还是他自己贷款给的,我们做父母的也不想偏心,现在阿姨就求你一件事,给志浩出一部分房贷。”
恳切而又大度,而我在亲人面前,一贯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同意了,每个月我帮孙志浩出元房贷,不算少,但绝对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
孙志斌知道这件事没有任何表示,感谢或者体贴统统没有,就好像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
在公司里我是他敬重的上司,私下里,他是我们关系里的主导者,我唯唯诺诺,只求他对我温柔一笑。
化冰时机一直没到,我妈又带着弟弟上门了,她不仅有脸见我,还提了一堆要求。
给弟弟找份工作,给弟弟买辆车,给弟弟准备房子首付。
“你公公不是在中学老师吗?让他给你姐找份工作,也当个老师好找婆家,你再给你弟配个车,我们给你弟买房,你给他还房贷。”
我一下气笑了,她当我是什么?世界首富?可就算我是世界首富,她又凭什么以为我会予求予取?我不可能当个任人拿捏的扶姐扶弟魔,我二话没说直接把两个人赶出去,不管怎么敲门都不开。
可我低估了我妈的段位,敲门不开,她直接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干嚎,说我不孝女,不给赡养费,还把老母亲赶出家门。
尖锐的声音穿透力极强,我躺在卧室都听得一清二楚,偶尔穿插几个邻居的说话声。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我怕了,又把人放进来。
我告诉我妈,买车可以,但是工作真的不行,公公的事我做不了主。
我妈应了,我本以为这招缓兵之计奏效了,结果隔天她直接去公公的学校故技重施,先是谈,不行就又哭又嚎,最后直接被保安丢出去。
结婚那天,公公学校很多同事都去了,见过我妈,一波流言刚平,另一波流言又起,医院。
孙志斌忍无可忍,第一次跟我大吵一架,讲明了娘家和婆家我只能二选一,要么离婚,要么和娘家断绝关系。
我是恨家里人对我无情忽视,可到底血浓于水,我不想真的变成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
我们的关系更僵了,除了必要的交谈,他不肯跟我多说一个字,甚至连碰也不愿意碰我。
医院看公公,除了小叔,所有人都对我视而不见。
这才结婚第三个月啊,我的婚姻就一塌糊涂,像是陷入泥沼进出两难,我每天睁眼闭眼都是这一堆堆破事。
慢慢地,我发现孙志斌和公司新进的实习生关系越来越亲近,不论是上班时间还是休息时间,两个人总是嘻嘻哈哈地打闹,没有半点顾忌。
下班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