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默默地死去和让生命绽放出灿烂的光彩有什么不同?
一个英雄和一个普通百姓有什么区别?
从一个普通百姓到一个英雄相隔多远?
假如陶维革没有给《人民日报》记者写信,我们会不会记得这个名字,会不会把“国旗卫士”这个光荣称号授予他?
今天的人们都不会忘记他,“国旗卫士”陶维革。
他在身患绝症的时候仍然想着国旗,念着国旗,想给国旗敬个礼。
年12月我在湖北电视台再次找到报道陶维革的几部专题片,当我看到那么多的陌生人为陶维革热爱国旗的感情所打动,关心他的病情,纷纷为他捐款,到医院看望他,特别是看到在陶维革病逝后人们眼中的泪水的时候,我的心情很不平静。我为陶维革的爱国情感所打动,同时也为人们对国旗卫士深深的爱所打动。
但是,也正是这感人的情景,更让我思考下面的间题。因为这一切,都缘于一封信一一写给《人民日报》记者傅昌波的一封信。
同样的人,同样的事,就因为一封写给记者的信,一夕之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封引起了强烈反响或者说产生了神奇效果的信刊登在年3月24日《人民日报)第九版上,题目为“请代我向国旗敬个礼”:
傅昌波同志:
你好!读了你写的《敬礼,国旗卫士!》(年9月15日《人民日报》第一版)一文后,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叫胸维革,有时也写成陶卫革。从年10月入伍到年3月复员,我一直在天安门国旗护卫队,每天在天安门广场守旗、值勤,每天都能看到心爱的五星红旗,国旗就是我的生命!我最近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病情很严重,医院无法治疗,转到了武汉市同济医院。听医生说,这个病很难治,要做骨髓移植,需要很多钱。我复员后还没能为所在的单位做多少贡献,反倒给单位增加了负担;在部队时,我只献过一次毫升血,可现在,医生已经给我输了好几次血。这一切,既让我感动,又使我不安。
唉!我现在多么想念曾与我朝夕相处,一起护卫过国旗的战友,多么想再望一望我扛过的国旗。听说国旗旗杆换了新的,我多么想看一眼新的国旗旗杆啊!我真后悔复员后没有再去北京一越,看一看国旗。
回想年,我突然得了胃病。当时正值新老兵交替期间,人手比较紧,是国旗鼓励我每天站6班岗。那天在哨位上,我的胃穿孔了,腹部剧烈疼痛,是国旗激励我坚持站完岗,然后正步走到军营才倒在床上。多亏战友和医院,才保住了我的生命。看到你的文章,想起这一切,从来不流泪的我禁不住泪流满面。
我现在躺在床上,已经失去了活动的能力。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这里也可能就是我生命的最后一站。我非常感谢你报道了我们国旗班,也感谢你知道我的名字。我现在只有一个请求:什么时候你去天安门广场,代我看一眼国旗,在国旗升起的时候,替我向国旗敬一个礼。如果可能,再代我去国旗护卫队看看新战士,向他们问好,也向我过去的老战友问好。
再见了一一我心中念念不忘的国旗!
再见了一一我亲爱的战友!
我已不能握笔,这封信是由我口述,请人代笔写给你的。
陶维革
据采访过陶维革的记者介绍,当时人们估计,大约再过一两个月陶维革就将在无可奈何的病痛和对人世深深的遗憾中,默默无闻地离开人世。
这封信改变了故事的结构,写下了新的开头。
《人民日报》把这封信刊登了出来,同时刊登了傅昌波的回信,并配发了编者按:
“曾在天安门广场守旗的陶维革,虽然离开了过去的岗位,又身染沉疴,但他却念念不忘国旗,不忘战友……他在写给去年采访过国旗护卫队的本报记者傅昌波的信中,倾吐了他的这种真实情感。
特别是当我们得知他口述这封信时,正发若高烧,内脏出血,血小板已降至正常人的1/10,更被他的赤子之心所震撼。
现将陶维革的来信和傅昌波给他的复信及照片,一同刊登出来,献给广大读者朋友,希望在庄严的国旗下,中华儿女的心永远凝聚在一起!”
傅昌波和《人民日报》的做法不足为奇,一个稍稍有一点新闻敏感,甚至说只要略知一点新闻的人都会这么做。
但他们的“举手之劳”打动了无数人的心。
在人们的关切之中,陶维革不再是只有几个人知道的陶维革了;在人们的赞扬声中,陶维革从一个普通百姓变成了受人崇敬的英雄了。昨天默默无闻的陶维革今天成了国旗卫士的化身。
陶维革的治疗得到组织和许多同他一样热爱国旗的人的关心和帮助,收到了十多万元捐款,他的病情一度有了好转;年10月1日,他的愿望也得以实现,他又站在了天安门广场,亲自给国旗敬了个礼,我们还通过《新闻联播》听到他激动的话语:“国旗万岁,祖国万岁”;他还到达十多个省市宣讲国旗,赢得了人们深深的热爱和崇敬…
这一切,对于陶维革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他多么渴望能够多看一看美好的世界,哪怕是多一天、多一个小时也好!
而祖国和人民给他的“国旗卫士”的光荣称号又使他是多么的欣慰和满足,有了这样的光荣,哪怕生命只有一天、只有一个小时,他也可以含笑九泉!
多大的不同啊!
而一封信为什么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这就是因为这封信转变成了新闻。它借助的是新闻的神奇,它借助的是新闻的力量。
一个英雄和一个普通百姓有什么不同,一个普通百姓和一个英雄相隔多远,一个人怎样让生命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新闻,它给了我们一个全新的回答。
如果没有新闻的青睐,这一切都将成为一棵埋进沙土的树木,默默地消失,默默地腐化,没有喝彩,没人悲哀。
如此巨大的落差,足以让我们惊出一身冷汗。
我们在为陶维革感到欣慰的同时,不禁产生一种不可抵御的后怕:假如陶维革没有给记者写信……
而这里,我要特别告诉你的是,有人说,这样的结果,正是写这封信的期待;这样的结果,也全在意料之中。也就是说,这封信就是为着转变为新闻、为着新闻所将转化的结果而写的。
策划者就是陶维革的哥哥,湖北省某机关干部。
虽然我和新闻的姻缘已有十几个年头了,但是,听到这个消息时,仍然受到强烈的震动。
我丝毫不怀疑陶维革热爱国旗的炽热情怀,同时,我也旗帜鲜明地说,他所得到的荣誉是他应该得到的回报,面对这样的情感,我们不能也绝不会有丝毫的亵渎;即使所言属实,我也绝不想对陶维革的哥哥有半点的微词,相反,我从心底里对他多了几份敬意和感激。我所以要提到这一点,乃是因为他们的自觉,他们对新闻这特性的深刻认识和把握,让我对许多对新闻特性无知和无动于衷的人,生出太多太深的悲悯!
新闻是如此的神奇,神奇得不可思议;新闻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得如同命运,叫人难以描测!
我们不能等待着敲门声;我们要对命运呐喊!